轉山行

央宗‧布勞恩

2014,自由之丘


幾年前,曾經傳出藏人以火焚方式表達對大陸政權的不滿,在青藏高原上,在喜馬拉雅山上,天真善良的藏人,為何要用這麼激烈的方式發聲,這樣的行為,得到了世界的注目,藏人,是什麼樣的民族?

央宗‧布勞恩,作為藏人家庭的第三代,那些事情應該已經距離他們很遠,大陸政權,在統治中國後,進一步征服高山,央宗的莫拉(外婆)帶著女兒索男和先生,為了生存,走過山稜,和風雪對抗,還要一面小心不洩露行蹤,若是讓解放軍發現,他們只有死路一條。

誰料遠古的預言,鐵馬和鐵鳥將徹底改變西藏,藏人將會流亡,沒人可料,預言會成真,藏人,天真的民族,在唐代還曾是需要和親安撫的一支部落,在武器文明的快速發展,成了跟不上時代的民族,被強硬打開了家門......

央宗的家族故事,不只是藏人的流亡,那不僅只是在描寫藏人離開家園後,好不容易逃過了死亡抵達印度,卻因為一串的疾病和生活不易,而可能失去生命。莫拉昆桑和索男的幸運,是因為他們對於信仰的堅持,莫拉不論身在何處,都朝向自己心中的聖山進行廓拉(在全心的祈禱中繞著神聖之地走動),因此不論生活再困苦,都能跳脫於生命之外。喇嘛教中的施身法,是斬斷我執,是斷除以我為中心,因為斷除了我,而能以天地看世界,把今生當作只是修行輪迴的一環,所以他們可以善待死,可以把受難轉化成意志的磨練。

再說,索男的世界是不同的,她從出生開始就在掙扎,和命運對抗,索男在跟著父母爬上山稜時,曾掉入一冰雪坑谷,沒有人發現她消失了,小小的她必須靠著自己才能爬出,如果她失敗了,那也只是往高山上意外消失的幽魂添上一筆。索男對於文化的衝擊能夠心平氣和的接受,或許也是因為她太小就遇到磨練,她一面接受著衝擊,卻也從不排斥這些衝擊,她甚至擁抱,並在莫拉昆桑的堅持,盡其可能得到完整的教育。這一切的準備,或許也是在未來遇到馬丁的安排,命運所能做的,讓她得以在異鄉安身立命。

央宗從她的母親和外婆聽到關於藏人的故事,她震懾了,她從小在瑞士生活,那麼遙遠的藏人流亡,激動了她。她開始追尋自己的根,並且陪著外婆回到西藏,找尋當年的親人。央宗所擔心的,是藏人已經慢慢忘記這些過去,他們現在所擁抱的是便利的生活,是生活安定帶來的好處,漢人入駐,鐵路進出,曾經神秘的世界屋脊已經全然對外開放。如果沒人講起這段過去,沒有人為這些流亡的藏人發聲,那這段過去將隨著達賴喇嘛有天的離世而被世人所抹煞和遺忘。

央宗在書裡擔心,如果連當時遭受迫害的喇嘛,都忘了前輩喇嘛所受到的迫害,那該怎麼辦?而又有多少喇嘛,在接受科技後,改變了信仰的核心,被物欲和人欲所迷惑。修行法門四聖締,一世間是苦,二苦難的根源是欲念,三透過正直良善的生活和冥想可以超越苦難與欲念,四道締修行的方法與途徑。與欲念對抗,原來就是困難,假使連藏人倚重的喇嘛都沉落欲望之海中,那藏人還有機會行自己的聖山廓拉之法嗎?

莫拉昆桑在回到西藏探親時,因為一個際遇,得到了天珠,天珠是一個紀念也是提醒,所有在藏人身上發生的一切是真的,真正存在過的,浮生雖然若夢,有些事情卻不是想忘能忘,也不該忘。

但央宗支持藏人自焚的方式嗎?就像她自己書中所說的,當對方用火箭筒對準你們,藏人卻還在用丟石頭的方式表達抗議,那之間存在什麼樣的落差?究竟在西方媒體的目光下,這樣的行為能不能引起他們的注意,關心西藏的議題呢?央宗只是疑惑還有沒有更好的辦法?

我在看這本書的時候,不覺得這只是西藏問題,其實也是中國和臺灣問題,過分的依賴和投好,都不利於一個主體的發展。當時代變遷,相關的人事物都隨著死而消失了,我們真的還記得自己該堅持什麼?對於歷史,我們要直視於它,不為了便宜行事而放手。央宗的決定和行動,不只是為了藏人的生存,而是為了保存這段藏人曾經流亡遭受迫害的歷史,不被人所記得的歷史,即使不被人所注意,都還是存在的。

「當時的她會在天邊第一道曙光露出時,開始打坐靜心。如今,莫拉正來到她悠長生命歲月裡的最後一段路程上,她朝著天邊最後一道霞光靜思冥想。她表現得無痛無憂無悲。她全然地身在這裡,活在當下,心無旁騖地和我們在一起。她知道自己不久後將離我們而去。但她不懼不慌。心情寧靜自在,對塵世毫無眷戀。」

這是我最喜愛的一段話,那段路她走完了,可是藏人的轉經輪仍然在轉動,今世結束,來世再見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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