Vogel Zine 浮果誌

楊照

2013，麥田

我自己大概也沒想到這本書這麼好看。

很羞愧的承認，我與海明威沒有很熟，雖然看過也聽過《戰地鐘聲》、《老人與海》，且一直預約《一個乾淨明亮的地方：海明威短篇小說集》，可是對海明威的認識也就如此，最多是在加上他與費滋傑羅的瑜亮情結，如此而已。

海明威，出入過戰場因而他對戰爭的描述深入且貼近現實，不是像很多人用遙想的方式來了解戰爭，或用戰爭的情景來抒懷對家庭對人生或對愛情的破壞。他一生不斷地寫作，對於很多事情投入的熱情異於常人，例如鬥牛、賽馬、拳擊等，甚至因為和卡斯楚的關係熟絡而被FBI盯上。人生的最後，被判定患有妄想症，接受了電擊治療，破壞了神經突觸，一個對周遭環境如此敏感的人，變成了冷感無感，在意外(或自殺)的情形下結束了一生。

於一個對海明威陌生的人，這本書無疑是一塊敲門磚，用海明威的血肉串起了他的文學生涯及人生轉變。恰如楊照對於海明威的文字簡單、明快的形容，那是音符，音符是很簡單的DO RE MI FA SO LA SI，每個人都可以寫，每個人都可以模仿，可是越簡單的東西越複雜，海明威寫作的時候用刪除法把它自己認為寫的好的刪除，因為那些東西都是不必要，有礙閱讀的。所以，名言錦句不用，只須最直接的文字，這也就是他文字的迷人處和吸引人的地方，帶給無數的讀者幻想自己能寫作，可是誰都模仿不來。

楊照舉了一個例子，也就是數以萬計的人在模仿村上春樹的寫作，可是村上春樹永遠只有一個，因為風格模仿不來，他們都是相同的，可以平易近人的作家，卻只能崇拜無法臨摹，不是普通字帖，可以襯在棉紙下一樣畫葫蘆，但就是獨一無二。

他的人生就是一場戰鬥，尋找可以超越的對象，然後超越再繼續。例如《老人與海》，老人與這條大魚的戰鬥是一種天命，命中注定要超越的對手，在那種孤立的情境下，它需要想盡辦法去戰勝，「連個像樣的敵人都沒有，那樣的生命不值得活」，他花費盡一生的時間在追尋，不是既生瑜何生亮，或許他是在尋找一位可敬又能打敗他的對手。哪怕是敗了或無法超越的高山，非得試試不可。

可海明威人生的結束，卻是如此錯愕，他敗給了電擊療法，一種為了要讓病人冷靜下來，傷害神經突觸，他是對這環境靜了，卻在也沒有感覺和刺激，他人生不停的追尋像樣的敵人，可最大的敵人卻是一座電擊椅，而這把椅子摧毀了他，他無能再繼續去挑戰，那是一種非常情境下的非常反應，也是一種絕望，如同楊照在書中提及村上春樹作品《挪威的森林》裡的渡邊，在好友突然去世後，情感的突觸倏然拔除，渡邊的冷淡、冷漠也是來自於始終沒有獲得答案、無法解結的死亡事件，一片撥不開也吹不遠的死亡陰影，我想他在死前的最後歲月，明白了自己已經被剝奪了最重要的情感、刺激以及無能可以再回應的反應，那是一種深沉在安靜裡的無聲，隔絕了世界和呼吸。

毀譽參半的海明威，有人認為他寫作風格從沒有改變，淡的像白開水，也有推崇他用極簡的文字表現了一般人的思緒，用寓言的方式描述了人對抗環境的一種生存搏鬥與情感反應。不過，唯多數者，我們都不懂海明威，如果你和我一樣，都不懂他，更覺得他只是一個名字，一位名作家，那就讀讀這本像水梨的評論集，假裝他是一本小說，我保證越讀越甜。